萤火虫

在大理生活的法国作家,他的经历比电影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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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法文名叫Gil,中国朋友叫我:晓松。

我妈妈是德国人,我爸爸是法国西班牙混血,而我这个孩子,在法国出生,就是法国人。我妈妈来自德国南部康士坦斯湖边(德语:Bodensee,博登湖),排行老七,上层阶级的千金。而我爸爸,年跟随爷爷从西班牙来法国找工作,民工一样,他们的家庭反差很大,但他们都想叛离他们的传统家庭。而我出生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年,他们连续生了三个孩子,我是第三个,他们很能生哈?

年开始,法国就有了类似美国的嬉皮运动,就像现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中国一样,那时的法国人变得越来越有钱,也越来越无聊,他们开始思考,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他们开始想要不一样的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下,年,我父母搬到了阿尔卑斯山脚下,一个小镇——格勒诺布尔(Grenoble),我在那里生活了20年。

山是很重要的,在法国,我很爱阿尔卑斯山,这和我来大理住在苍山脚下很有关系。

我们开始住的地方,是冬季奥运会的奥运村,这个奥运小区的形成都是自发的,有很多不会说法语的难民,来自摩洛哥,阿拉伯,老挝,越南,阿根廷,甚至吉普赛人。另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有着Utopia想法的法国精英,他们只是想要新的生活。

小区学校很特别,没有围墙,中午学生吃饭,小区的人也去吃饭。对老师也不用尊称“您”,而用“你”,考试作业没有评级分数,没有人来评价我们,不用偷看隔壁小朋友:啊呀,他比我好,或者他不如我。对一个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是知道哪里错了,如何让下次更好一点,A,B,C没有用。那个时候,每个家长都可以出力帮忙,像我妈妈周六不用工作,就会去学校帮忙教法语,或者做蛋糕。

这很像大理,其实现在大理的学校,就和我们70年代的学校一模一样。现在法国还是有类似的学校,只是变得很贵,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特别的学校是国立的,不是私立的,虽然法国大多数学校还是很传统,但是会有人说,哦不,我要试一下不一样的教育。

小时候是个很重要的阶段,我们会去不同背景文化的小朋友家,看到不一样的价值观和生活习惯,现在不同,现在家长会禁止孩子去奇怪人的家。

我现在住在大理,感觉和我小时候很像,这样的山,这样的社区文化,还是和我小时候有关联,所以我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觉得到了30岁,40岁,就应该赚钱,应该结婚,应该生孩子。大部分人,他们都和自己父母一样,reproduce,复刻,我不是,我是experiment,尝试新的东西。我在大理也是一个实验,如果过一阵子我觉得大理没有意思,就会离开,很多朋友问我你要在大理待多久,我说我不知道!

晓松在大理银桥镇蟠曲村租了个院子,每次回家都要穿过狭长的石子路,最精彩的是到了夜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年到年我在里昂念大学,学阿拉伯语,年就开始工作,去了巴勒斯坦,土耳其,黎巴嫩,约旦,叙利亚。后来经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法国人,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是我工作后的启蒙老师,他写民族文化,写南美洲,他邀请我和他一起工作。可惜,他现在很老了,得了帕金森病,他到老都在写书。

以前他去南美洲拍纪录片,拍民族文化,学当地文字,认识了很多南美朋友。现在玻利维亚的总统是他的好朋友,每次总统去巴黎,就打“嘿,我在那个地方,你过来。”总统不要国家待遇,他就是去看老朋友。

之后我转去一个朋友工作室帮忙,我去的第一个亚洲国家是孟加拉。

有一个女的,是医生。穆斯林国家,女人没有什么地位,她帮女人接生,女人会告诉她很多故事,她把这些故事写下来,就有一个孟加拉的老人说她这本书不好,要杀她,我的朋友让我去帮她,把她接出来,我很不容易地找到她,一路上碰到很多游行示威的人要杀她,疯了!

找到她时,她看着我,我那时候24岁,看上去只有18岁,她后来告诉我:“他们怎么送个孩子来找我?”笑。晚上我们走一条秘密的路去飞机场,我害怕吗?不,我小时候直觉力就很好,觉得应该没问题。然后我们离开孟加拉去法国了。

90年代,她开始变得很有名,所有记者都要找她,采访她,于是都来找我。那个时候另外一个穆斯林组织还说要杀她,她在法国都不安全,她去哪里都指明要我陪着,她身边的保镖,比美国总统来法国时用的保镖还多,我们进出用的都是国家领导人级别的警车,走到哪里,道路封闭,我觉得大家都疯了,像电影里一样!

她后来写巴黎生活,说她爱上我了,我不知道,别的朋友告诉我的。说实话我没啥感觉,就当她好朋友,我是她真的朋友,我要她有真的生活,而其他记者给的只是假的。

有一个法国人拍纪录片,把整个过程都拍下来了,拍得特别有意思,我也在里面,他说,那些记者,就像一大片黑色乌鸦,来吃那个猎物。

那时候她就像个电影明星一样,我把她带回老家吃饭,(就像带王菲回家吃饭一样),这个孟加拉女人主动说她来做饭,问题是,她之前一次都没做过!她是个医生,所以她做的饭特别难吃,但我们都做出好吃的表情,嗯,嗯,不断点头。

每次回法国,朋友就会开我玩笑,笑那次糟糕的咖喱饭,和这个爱上我的孟加拉女人。

那时候我朋友开始想要利用她的名声来宣传自己,我觉得不可以,不能作为交换。于是我就离开了,去西班牙巴塞罗那待了一年。

有一天有个出版社打电话给我,说有个马来西亚作家要来,她的书要翻译成西班牙语,他们请我一起去,然后我就去了,这个作家后来成了我的妻子。

我跟妻子在一起时,常常做饭请很多朋友吃,我们做的菜是法国、马来西亚的混合,所以很多朋友喜欢来我们家,我们在巴黎的家很小,但一直有很多人,因为有好吃的。我前妻做的马来西亚菜很好吃,我们认识前,她不怎么在家做饭,我也是,我们认识后,可能跟爱有关系,我们一直做很多菜。

第一次来中国是年,我去云南丽江,探访东巴文化。我先到香港,坐车到广州,再坐五十个小时火车到昆明。那时候我不会说中文,一个法国朋友的朋友让我去昆明找他的一个女性朋友,那个时候中国没有手机,都用BB机,找到她好麻烦。

见面后,她建议我去民族大学,我们进去找到一个研究纳西文化的老师,老师说,进来进来,坐一下,坐下后他就跟我们讲了5个小时!他对我说,你去丽江,找一个美国学者,叫马克什么东西,无所谓,我忘了,他在学纳西语和纳西文化,我给你他的联系方式。

我见到那个美国学者,他和我说,几个月前,他去了泸沽湖,在那里有个东巴,他说,我有拍照片,你带上我的照片去找他,会比较好说话。

我说好好好,就去了泸沽湖,一进去就开始走路,美国人画的地图特别差,我走了三个小时,太阳很晒,我都要晕倒了,第一晚住下了,第二天继续走,我走得很热,就到一个小店去买水,我喝水时,店外有几个本地人在喝啤酒,我想,这个村自己是找不到了,就给他们看地图,地图里有个信封,装着美国人拍的照片,他们看不懂地图,于是自己打开信封看照片,很随便,一看就说——啊呀你好笨,早该问我们了,照片上的人,我们都认识。当然我不会中文,是从他们的表情手势看出这个意思的,然后有人说:“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我是他们村的人。”我们就一起去坐船。

他们坐很小的木头船,现在给游客用,那时候他们自己用。过泸沽湖,三个小时,他们在唱歌,湖水很美,那个感觉特别好,好像去到世界尽头。

我们到了东巴的家,东巴不在,他在山上,学一些东巴要学的东西。我们决定第二天早上8点去,那座山有四千多米,有点像苍山最高峰。我从阿尔卑斯山来,不怕高海拔,但第二天爬山还是有点喘,他们不是,他们抽着大烟,一边爬一边聊天,特别轻松,我很快就累了。

我们到了上面,看到一个特别小的房子,一个特别矮的男人,1米5?大概没有,1米4,他差不多50岁,有杆枪,他的枪和他差不多高,我问他为什么有枪?他说山上有动物,有熊,也有猴子来拿他的东西。

他一直在看我的鞋子,一直在看,我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不能给你,码数不适合,我43,你的大概……35左右吧?我在中国只有一双鞋,我不想在中国没鞋穿,你告诉我你脚的大小,下次给你带。我发现他的鞋比他的脚大很多,他一直在穿不合脚的鞋,后来我在法国给他买鞋,买了32码的童鞋给他。

那是年第一次去,年第二次去,我带鞋给他,他特别特别开心。带我去的年轻人和这个50岁的东巴成为我在中国特别好的两个朋友,以后我每隔几年去泸沽湖,他们俩都要我去他们家,一个说,你去我家!另一个说,你来我家!然后我就晕了。

年之后有八年没去了,年去的时候,我已经在中国住了五年。去到那里,我记得我看着我这位朋友,他看着我,见我一个人,就想不可以说话,他知道我不会中文,他看我时,他的眼睛在说:你的翻译在哪里?我们怎么说话?然后我开始对他说:你好,接下来全部说中文,他就吓了一跳:你现在说中文了!

那个年轻人的大女儿都18岁了,我们认识有二十年了。

年我离开时,对那个东巴说,我要去甘孜,色达,然后去成都,重庆,沿着长江去上海,然后去北京,去韩国看一个朋友。我以前看了一个法国人写的一百年前的中国游记,很想跟着书上写的地方去一次。东巴知道了,就开始翻一本书,开始算哪一天出发。他告诉我,你不要去某一个村,如果你去会有问题,你回丽江,去中甸,然后再去四川,如果你要更安全,我们明天上山,杀一只公鸡,于是我们就去买了一只公鸡。

当晚我们住牛棚,第二天,那只公鸡开始哦哦哦叫了,它还很尽职,是吧?我起来,看见东巴做了很多小面人,小雕塑,带上山去,然后他开始唱歌跳舞,做很多法,让我的路安全,又杀一只鸡,我们吃掉了,然后他说,过几天你可以走了,很安全。

这个东巴现在七十多岁了。

后来我就去了甘孜,从甘孜去成都,重庆,我不想坐飞机到上海,我要坐船沿着长江慢慢走,本地船,坐好几个小时。我去了奉节,丰都,对了,中国10块钱上有奉节夔门的图片,拿10块钱来我给你看。

我就一个城接着一个城走。最后坐船到了长江出海口——上海,早上5点多到,天蒙蒙亮,太阳躲在云后即将升起,外滩建筑物的霓虹灯还亮着,很美,我走路去饭店,一路感觉特别好。那是年,第一次去上海,我住在黄埔饭店,睡那种上下铺的房间。我记得我很喜欢吃生煎包,还有小笼包,这个特别好吃,每天在吃。在上海待了五六天,就去了北京,然后韩国。

年我在乌兹别克斯坦,和其他朋友一起,那时候美国在打阿富汗,我们就在海关等战争暂停,就可以进入战场前线,给难民送吃的。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年我和妻子离婚了,我们本来决定要一起搬来中国,之前我很喜欢成都,那一年就去了成都,再往西北去了甘孜,开了一家诊所——我不会想太多,想就去做了——在甘孜,和一个喇嘛朋友,我们一起去找房子,装修,那时候我们骑马在海拔五千多米的地方,一起去找草药,藏药,记得我有张照片,抱着个小牦牛,特别小,像个小羊羔。

我先去了色达佛学院,那时候外国人不能进去,我穿很多衣服,头上包很多,身边都是喇嘛,过关的时候有人上来瞄一眼,嗯,没看见我,我就混进去了,然后认识了那个喇嘛医生,出去的时候,我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我很害怕照片被没收,倒不担心我自己,离关卡还有1公里时,我就自己走路出去,那时候下雪,到膝盖那么厚,那里还有藏獒。我真的很担心,因为听说那种狗很厉害,不过还好没问题。一大早,五六点的早上,天刚亮,我一直走一直走,雪地上有光,感觉特别好特别美。

那个喇嘛医生刚毕业,想帮自己的村民,但是没办法,没钱,他是比较穷的喇嘛,他的家乡特别穷,那里有个雅砻江。我们买了路边的房子,交通方便,我负责去找钱——我自己的钱,我朋友的钱。我对法国朋友说,有个中国穷医生想开一家诊所,有人说,啊,这个有意思,我给你钱。有人不给,我无所谓,但给我钱的,我都会发照片给他们,告诉他们我做了什么,现在去flickr,你还能在上面看到我的诊所。

诊所开起来后很多人去看病,现在我不去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年一个朋友找我帮忙,去东北医院。我说我不要离开成都,我的女朋友在那里,朋友说没问题,我就常飞去东北,年和女朋友分手了,那时我觉得飞三个小时去北京,再坐车两小时去东北太麻烦了,于是年我就搬去了北京。

在北京我有一个老四合院,朋友说,喜欢吃你做的菜,为什么不开个私房菜?于是我就开始少量地做私房菜。

在北京来吃私房菜的人很快变成朋友,但我做得不多,后来在北京的经济压力很大,我就来大理,找一个跟大地有联接的地方。我朋友的朋友介绍说,在大理有个小村,和旅游景点没关系,我就去看,遇见一个本地人,就和他聊天,他是我在这个村里最好的朋友,每次我都去找他说话。

后来他告诉我,有家人正在出租,你要不要去看,我就去看了,发现这是我第一次来村里时,看过的房子,那时门开着,我就进去了,房东女儿在,她给我试一下香橼,生的,和我小时候在法国岛上吃的一样,大理人做得和我们一模一样!当然我特别喜欢,菜和记忆有关,是不是?

住老院子,晓松说最大的乐趣是每天都在和房子本身打交道,因为老房子本身是“活”的。

我每天拍食物照片,拍了近二十年,已经在英国和丹麦做过展览,叫“FoodMemory”。我姐姐是比较有名的艺术家,她说,这次我不想做自己的展,而是要找5个人来做一个新的展,他们不是艺术家,可他们要做一些特别的东西。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后来马来西亚一本杂志也出了我的照片,有一年,他们每个月放我30张照片,就叫FoodMemory。

西班牙辣椒粉配白芸豆、法国香叶烤茄子、西班牙菠菜鸡蛋饼

芥末籽大葱

西班牙火腿饭,有时也用云南的火腿代替

金钱草包乳扇,配土豆泥

年4月我在大理开始装修,北京的朋友来看我,他们看了院子后说,我要在你这里办个婚礼,最后他们决定40个人来,我没有一个人做过40个人的饭!疯了。10月他们来了,我租村里的桌子,一天2块,我租了10张,连在一起,还有凳子,很矮的那种,他们来,特别特别开心,有瑞士人,有中国人。

以后我希望有机会开餐厅,想在我的生命中开一次自己的餐厅,感觉会不一样,会有很多人一起工作,到现在,我的私房菜都是我一个人,全部一个人做,菜单也是我一个人想,我做的饭,跟我的想法我的生活我的感觉有关系,和商业没关系。

在当地菜场选用本地食材,借鉴当地的传统口味,是晓松做私厨的最大特点。

为院子里的厨房破墙,装上铁窗,挂满了各种锅具,还藏着从各地收集来的盘子,洋气的私厨感应运而生,晓松说村里人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厨房要这么通透明亮。

晓松的私房菜,依然遵照着法国人的高格调餐桌布置

我做这道菜,是因为它同我记忆中巴塞罗那做的那道菜,感觉有点一样,或者说我在成都的时候,就有这道菜,对,FoodMemory。有时候早上醒来,我就开始想一道菜,像写作一样,灵感会来。

我忘了谁说的——你写东西,如果让你小说里的人物做这做那,这不是一本好的小说,如果是这些人物让你这么写,才是好的。你明白吗?菜也是,它们是活的,某一天它们会活过来,你看一朵花,听一个故事,吃一道新菜,然后忽然之间,它会自己出来。当然,灵感后面也要有经验,有不断的练习。

感觉很重要,时间的积累也很重要。

摄影、文字:林利亚

口述: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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