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芦苇,给我以生命的惊喜生命的感动,生命


贾永红

数年前,曾有幸与博湖邂逅,感受了那片海一样的芦苇风采。

我们一行人沿着乌库高速公路向博湖前行,约一小时左右就到了被誉为“中国芦苇之乡”的新疆博湖县城,在博湖鱼庄,几位乡党订了午餐,然后继续向南穿行,不一会儿,我们便被密密匝匝的芦苇所包围。南疆的秋日,阳光格外耀眼,博湖的苇叶毫不吝啬地挥洒着金灿灿的色彩,正起劲地烘托着已经丰满了的苇穗。苇丛其间,显而易见有湖水漫在其中,正在沙滩上行走时,我突然看到湿润的泥土上,竟布满了一个个核桃般大小的洞眼,不仅如此,还居然发现偶有小螃蟹悠然地从洞里爬出。这些沙中的尤物极其警觉,当行人挨近时,它们便迅疾钻进洞里。这咋一看一想一时竟坠入到故乡西涧那一湾芦丛了,眼前立马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那应该是上世纪某年某个夏日的夜晚,因为炎热,我与堂弟去西涧游泳,忽然听到远处的苇丛中有一种像是猫头鹰的声音,我是有些恐惧,但堂弟胆儿大,他偏拉着我去要看个究竟。我们走到近前,居然发现不光是螃蟹们倾巢出动匆匆觅食,还有青蛇盘踞在芦杆上伺机捕捉蚊虫。那个时候耳鼓是被金蛉子与青蛙比赛的歌喉灌满了,而眼前那些忽闪忽闪的萤火虫儿,它们也似乎在跟满天星星儿比美呢!西涧这一弯芦苇啊,竟会如此妙不可言!

从西涧回来,我把在西涧遇到的所见讲给爷爷,爷爷说我的好娃哩!那芦苇为啥年年茂盛呢?就是因为西涧的水土涵养太好了!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它们就喜欢呆在那样的环境呢!所以哪些虫啊鸟啊也就特别的多。此后,我就经常去西涧玩耍,当然是在白天,去了就在苇丛捡一块石头,再用水洗干净了坐在石头上看书,看困了就把头抬起来,尤其是在夏天,这个季节可以闻到花朵和泥土的气息,天空中有了水鸟飞翔的翅膀,人在芦苇丛中,视觉呈现的是色彩的流动……蓝天、白云,广袤而又无比纯净,一直会拓展到芦苇的尽头。现在,就在我敲打这篇文字的此时此刻,我仍沉迷在深秋博湖的浩浩荡荡里,沉浸在河流跌宕起伏地生命述说之中。它让我不能不想到孟浩然的“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其中意蕴,与我在博湖的境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博湖苇丛慢行,时有微风轻拂,此起彼伏的“沙沙”声,犹如“天籁之音,乐曲鼻祖。”苇丛深处,博湖县为了便于旅人观赏,还在这儿建有一座高几丈许的观苇亭,我们拾级而上,据深秋之高而仰望苍穹,踏芦苇之空而环顾无垠,心里便飘飘然生出几分豪迈。我当下心想:人生能拥有此瞬间,也不失为一大快事矣!

站在高处,看茫茫芦苇诱人的金黄色,连绵不绝,延伸至天际。这个时候,芦苇上空风势忽然转强,一时掀起了阵阵波涛,方才在苇丛听见的那种“沙沙”声,到了这会儿提高了八度,“哗哗”声犹如大海的涛声。人在其间,犹如置身于大海里的礁石上,还在观望,有人在下面喊我们下来,怕出危险。其实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这风来得正是好啊!它让我觉得站立在这儿真是一种人生最美的享受!难道不是么?芦苇是大自然最好的舞者啊!不信你就瞧瞧吧,在我们面前,一整片的金黄正不约而同的随着风向朝同一方向倾斜,好似排练有序的舞蹈演员,它们随着风的琴音翩翩起舞。它们的舞姿总是那么绰约、柔韧而妩媚,风刮过,又似无痕般娉婷玉立,纤巧动人。起码对我来说,这一瞬,它让我可以彻底摒弃惯于都市人寻常生活中的那种喧嚣与紧张、污染与拥挤,可以使我无遮无挡地感受着这实实在在的返朴归真。这种原始的粗犷便是塔克拉玛干大漠特质啊!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真性情,在这儿演化到极致!

我对芦苇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感情源于十多年与它的朝夕相伴。记忆中的每年春天,故乡西涧,我耳闻目睹了一根根初生的芦苇嫩芽,它们是怎样不甘寂寞地刺破水面指向了天空,然后又是以怎样的妖娆,在春雨中亭亭玉立,在春风中倩影婆娑,在春阳下青翠似竹,在春水中无拘无束。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它就像一位少女,每次我去它那儿,它都会尽性地为我展示它那天姿般的舞姿;我一直都会这么想,西涧的芦苇,它们把一只只绿柱深深地扎根于浅浅的水中,让我独自欣赏它是如何原汁原味地荡漾,直到蓬蓬勃勃……赶往夏天,就荡漾成绿色的波澜,遇风起浪,和风而舞,悄声细语地跳着奇谲诡异的舞蹈,张扬它们生命的顽强,给曾经年少的我精神上以愉悦。

此刻,我的手指依然在键盘上敲击,思绪还在碧绿如流苏般向远处披开,心灵触及到的那样一丝柔软,正渐渐飘远,似乎飘至一代大文豪王维那空灵的诗画中,仿佛是又多了些许清高和坚韧。王维不是说了“蒲草韧如丝”么?如是,我是感受到了那一颗执着于根的心,因为芦苇一直都在我的思绪里从未停止过摇曳,它们总能在我眼前表现一种独有的原始姿态,给我以生命的惊喜、生命的感动,生命的激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芦苇仿佛天生就具有这般诗的意境,那在水一方的倩影,披霜戴露,朦胧羞涩,如衣香鬓湿的女子涉水而来;芦絮纷纷,轻柔缥缈,雾茫茫一片缟素,又如伊人眸光,泛起秋水涟涟。那一湾茂密的芦苇,有我年少时太多的梦啊!

去岁暮春季节,这个时侯或许不该芦花飘落的时刻,但那无情的风雨,摧残了它,无论如何我感佩它们,它们居然没有忧伤,而是用血液里的歌向我这个曾经的步入者倾诉。我在聆听它们叙述时,心却在想:植物尚且如此,而人岂能例外?其实人是最最需要倾诉的。

我得承认,它们的叙述是那么的打动人心,那种叙述带着一种气息,是由不得听者不得不动容的,一种摆不开挣不脱的感觉,一种浓郁的意向在缠绕着。你想平静如斯、你想宁谧如水吗?想归想,却无力挣拔出这种意向的推拉撕磨。大约如此,也便心甘情愿地做它的倾听者。

冬天已经远去了,春天也会过去,去年深秋博湖之行,勾起了我一段漫长的梦啊!或许,不仅是我的梦,还有那浩荡的芦苇,我始终认定,芦苇的一生是从某一场细雨之后便飘落了。当然,它不会记得自己落在地上是怎样的一种情景,也不会听到落地时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就像人,我们每个人是不会记得自己啼哭一样。至于痛苦,那完全属于土地的事情,唯有承接生命的泥土,缘此,我清楚的知道它们一年又一年地喝着博湖的水,从此,这种被称作蒹葭的禾苗,便注定成为博湖喂养的孩子。

一年又一年,一春又一春,多少年过去了,我做过无数次的梦,那梦中的我,分明已幻化成风里雨里甚或是风雨中的翅膀,我想,我还会以最亲切的方式飞近你。我已经不晓得与你结缘是第几个春天了?而此时此刻,仍在襁褓中的你,到了这会儿,是否该从泥土中抬起头来?

乌市一场大雪,让人们感受了倒春寒的滋味儿。这几天阳光格外妩媚,雪已经融化了,乌鲁木齐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这样的一个日子,我似乎闻到了一种花朵,甚或泥土的气息。冥冥中似乎看到博湖上空,有飞翔的鸟儿正在阳光下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在年这个春天,我心里想对鸟儿们说:我也和你们一样呢!正在感受阳光,感受雨露,感受色彩的流动。

我还心想,尽管我在远离芦苇的都市生活,但我照样可以想象它们在风中尽情地舒展腰肢的那种样子,如此如醉如痴地舞着,那嫩嫩的芽儿由小到大,还有它们那样细细的身段,过不了多久,地下的根茎就会粗粗壮壮,匍匐地展开来……之后,圆锥样的花穗含朵朵小花,初绽新蕾之艳,在我们不知不觉间,便站立成风中的美少女了。炎炎的夏日也会跟着时间的脚踝到来,可以想那个时侯它们是如何的日渐丰满起来,时不时就会用薄翼扇动几缕夏日的阳光。之后呢?当然是秋天了,今年的秋天我不会去博湖看你们了,我只能揣测霜至的时刻,雪也会紧随其后到来。后面还会是什么呢?我不要去想了!就让我记住此刻,记住那盈盈润润的月色是如何照耀着芦苇,照耀芦苇婆婆娑娑的些许醉意。我也会记住此时此刻,这个早晨,微风之中摇摇曵曳漾溢着美好的气息。博湖那片一望无际的芦苇啊!你们是否会像我记着你们一样也会记着我?

作者简介:贾永红,作家。丹凤人,现居新疆。著有中篇小说《青天作补》《迪化谋杀志》;长篇小说《草莽英雄》《悠悠阳关道》;长篇纪实文学《农民机场备忘录》;随笔散文集《流年碎影》;报告文学《足迹》;出版画册1卷;编著有《西部童话》(丛书10卷)《马经济与马文化》《宏泰散文选》《中国大漠青歌诗歌散文精选》《生命的奥秘》等各种文学作品十余部。诗作、散文、小说均荣获过国家级最高奖项;获省级以上各种征文奖项约20余个;年自治区党委、自治区政府曾联署给予奖励;若干篇作品被军内外有关部门编入十余种文集。新疆报告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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