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徐徐风林间点点光“杭州总是让人觉得无忧,大抵就胜在这城水意与绿意和慷慨”常在文章中读到的“一点萤火”,在这个夏夜,落在我女儿晚晚的刘海儿上。周末傍晚,月弯如钩,往天竺路方向散步去。天竺路走过中天竺寺,脚步声多了起来,有小男孩儿举着比他还高的捕风网,兴冲冲地跑上跑下,也有三五成群的亲友结伴,握着一枚小小的手电,走走停停。本是素不相识,见有人从上天竺方向下来,上前热切地问,“看见了萤火虫了么?”“看见了!”这才知道,此刻正是观赏萤火虫的好时节。顺着人流,往上天竺的方向涌去,走到梅岭北路和天竺路的交叉口,萤火虫就这样如星光点点般,落在墨一样的枝丫,像是夜行电梯里嵌下按钮的微凉光亮。弯弯的栈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像多年前西湖边的烟花大会,有惊呼的感叹,也有屏息凝神的等待,英英相杂,绵绵成韵,直至“熠熠迎宵上,林间点点光”。青蛙这个乡客,担心被萤火虫的光芒掩盖,一直独自在夜色里鸣唱。有小男孩气鼓鼓地说,“你不要吵,萤火虫喜欢安静”,就在这一声“喝令”后,一只萤火虫飞过晚晚的发梢,又悄悄落在她的刘海儿上。人群中,有小女孩儿雀跃:“小朋友!她喜欢你!”被瞩目着的三岁晚晚,悄悄握紧我的手,有些害羞,又暗悄悄地欢喜。她忍不住想仰头看清萤火虫的模样,弯弯的睫毛也一闪一闪。天黑以后,一只萤火虫将会跌落在这个叫晚晚的小女孩的刘海上大概停下了几秒的时光,萤火虫轻轻飞开了,可也真的足够美好了。上一次见到萤火虫,还是十多年前,在暴雨后的九溪。一行人马兴冲冲背着炉子去烧烤,又随身背着吉他和口琴,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密密实实,泱泱下山,一只萤火虫亲昵地飞在人群左右,橘色的小小身子,轻盈无声,没有飞很高,忽明忽灭地打转,有人想用手拢住它,总是在打开手掌心时发现它不在,以为它去找同伴时,又惊讶地发现它还在人群中央,想着和它好好告别时,却又真的飞远了。当日同行的人,名字都有些生疏了,却还记得这簇拥着萤火前行的模样,就像黄永玉写的,一个提灯的遗老,在野地搜寻失落的记忆。这有些让人伤感,人与人的感情,好像那么历历在目而又转瞬即逝。真正在经年累月中回荡着的无忧抱慰,很多是大自然给予的慷慨。杭州总是让人觉得无忧,大抵就胜在这城水意与绿意和慷慨。就比如眼前这条天竺路,古树茶园,溪水凉天,走到底是一句“莫向外求”。春节祈福,寺院斋饭里有青豆,枝头有翠鸟,白茶花团着春日喜雨;秋天行道树上的柚子沉甸甸,一转头看见橘子红了一样的夕阳……夜越来越深,一行一行的人群逶迤拾阶而下。断断续续听来一时一地的感叹,无一例外地笃定着过后不忘。我忙不迭地给好朋友发短信,告诉她这个美妙的夜晚。她讲起自己年去新西兰旅行,曾去怀托摩萤火虫洞,参观前,被提醒不能开手机不能说话不能拍照,因为这些都会缩短萤火虫的生命。“参观时,大家都是大气不敢出地仰着头看‘星’,这里的萤火虫不是我们惯常看到的在草丛里飞舞,而是安静地挂在岩壁上,吐出一粒接着一粒如珠子般的粘丝,像是流星瀑布。”听完她的讲述,刚刚的欣喜瞬间鸣金收兵。感到惭愧的是,自己像是一个闯入者。慢吞吞地原路返回,夜还未央,仍有陆续向上天竺方向行进的路人,兴冲冲地问,看见萤火虫了么?不仅想,人们为什么憧憬着夏夜里的萤火虫?也许,这只是江南人怀念的无足称奇的童年,到如今却沦为不曾久驻的乡愁。也许,是因为萤火虫寿命只有几天,羸弱却总是向着光的地方飞舞,让人觉得鼓舞。也许,只是害怕孤单,想往人群中央赶赶,抓住这几秒精神上的紧紧相依……年,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发表的短篇小说《萤》,被认为是小说《挪威的森林》的前奏曲,年,以《萤》命名的短篇小说集出版,在后记中,村上春树写“眼下还是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一点点写小说写个不止”。也许,对于更多的我们而言,夏夜的萤火虫,就像“萤”一样,想让夏天的记忆长成森林。
转载请注明:http://www.yinghuochonga.com/lnms/117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