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薛飞杜宪的这些年


薛飞和杜宪远离公众视野多年,但他们并没有被遗忘。这是两个被刻写在时代底片上的人,在历史显影之前,想看见他们,需要对着阳光。

杜宪决定砸掉自己的饭碗是年。这是她在央视的第10个年头,3年前,她从《新闻联播》主播的位置上下来,被调到央视经济部担任编辑。杜宪一直保存着年6月的一张工资条,那是她与央视关系的最后凭证。

就在杜宪从央视出走几个月前,同样从《新闻联播》主播转岗做幕后编辑的薛飞也办好了他的离职手续。年2月3日,农历大年三十,薛飞孤身一人提着行李箱登上了前往匈牙利的飞机。

在飞往匈牙利的飞机上,薛飞读到了邓小平的南巡讲话。“印象特别深,”薛飞不久前向凤凰网回忆,“我当时看时,并没有完全理解,因为这种东西到事后才能看得见。”但不管他有没有感受到时代的变化,首先他自己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脱离了体制的薛飞和杜宪,就像是从冰山上解冻下来的两个小冰块,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不得不独自掌握自己命运的风帆。在满是碎冰的海域上,他们会漂浮多远,会不会很快融化,他们并不自知。

薛飞说:“我从未想到过离去,也没有理由离去,如果不是经历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燃情岁月。”他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夏夜,他和妻子及电视台的几个朋友一起坐在北京西单“万国啤酒厅”畅饮,很多人都醉倒了,其间他朗诵了一首诗:当我的紫葡萄酒化作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依然固执地凝望着血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这是诗人食指于年创作的《相信未来》,曾是很多人在“文革”时的精神支柱。当时流传有多种手抄版本,薛飞朗诵的是其中之一,也是他唯一会背诵的诗。

  同样是离去,杜宪似乎没有太多留念,只是“淡淡的有那么一点后顾之忧”,但一转念,觉得“想不了那么远了”。

年,他们一同入职央视,10年后又同时离开,投身商海,而今又都隐居大学校园,他们的人生轨迹看上去几近相同,但每个人又有自己不同的波段和频率。

  起点

薛飞和杜宪是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77级播音班的同学,也是“文革”结束后北广统招的第一届大学生。

在此之前,薛飞是一名因为不愿上山下乡而在家躲了一年多的高中毕业生,杜宪是北京人民轴承厂的一名食堂工人,他们都有各自的人生轨道。

  薛飞的父亲是总政歌舞团的一名职业舞蹈演员,后来又担任舞蹈编导。受家庭环境影响,薛飞从小就热爱文艺,高中毕业后最大的梦想就是考取部队下属的一些话剧团体,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16岁就参加工作的杜宪,在工厂的大食堂里一待就是7年,蒸馒头、烙饼、煮菜、卖饭,什么都干过。年轻、端庄、人缘好、办事利索,是她那时留给人们的印象,以至每次卖饭,她的窗口前都会排起一支长队。

突然恢复的高考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当时正值中国电视事业起步时。薛飞和他的同学们几乎都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当作最理想的归宿,很少有人会想到毕业后去电视台工作。富有戏剧性的是,这一届毕业生最终没有一个人进入中央广播电台播音部。

年,大学毕业后的薛飞和杜宪一同选中了前来招人的中央电视台。进入央视之初,两人即开始承担《新闻联播》20分钟的国内新闻录制工作。后来随着老一代播音员赵忠祥、刘佳、吕大渝等人淡出一线,薛飞和杜宪开始挑起了《新闻联播》的大梁。

  受当时的社会环境影响,年代的央视异常活跃,锐意改革。《中国电视报》原影视部主任张斌回忆,那时的央视环境要比现在简单、宽松,人的思想观念也更纯洁,个个怀揣一腔热血,追求上进。在他的观察里,年代的央视虽然也要求“讲政治”,但意识形态色彩进一步加强则是在年代之后。

年代是薛飞和杜宪人生中最为耀眼的时期。借助《新闻联播》,他们成了“文革”后最早的一批大众偶像。张斌用“近乎一种完美的神话”来形容杜宪。至于薛飞,张斌留存至今的印象是:“他是那种话不多、老老实实,但是非常聪明的人,大学里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

薛飞和杜宪的播音生涯同时结束于年代末。两人不再担任出镜主播后,杜宪被调到了经济部当编辑,薛飞则被调到专题部《神州风采》节目组做纪录片。为了便于工作,两人都起了一个笔名,杜宪叫“皓月”,薛飞叫“白墨”。张斌认为,这实际上是单位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下海

年代初,随着东欧社会主义阵营解体,大批中国人涌入当时与中国互免签证的匈牙利,以求在该国经济转轨之际,大捞一笔。 

薛飞的妻子及其家人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很早就在距离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66公里的一个叫Tata小城,开了一个中餐馆。Tata被薛飞按照当地口音称为“陶陶”。后来,薛飞在国内的几个朋友通过追加投资也加入了进来,共同注册了公司,以便做大宗贸易。薛飞赶赴匈牙利时,正值公司各种矛盾丛生。毫无商业经验的他很难维持平衡。最终,饭馆被关闭,朋友撤股,落在薛飞及其家人身上的是一大笔债务。

  最困难的时候,薛飞带着家人一起在陶陶的集贸市场上辛苦地练摊。曾经的“国家喉舌”,这时不得不为生计发出个体户的吆喝。

  “第一声叫喊实在不易,它所冲破的不仅仅是我心理上的防线,而是将全部的虚荣心彻底打碎,使我重又走上了一条实实在在的生活之路。”薛飞说。

杜宪的商海生涯相对要少很多波折。年离开央视后,杜宪先是在国际新闻广播电视交流中心(即“梅地亚中心”)做了一段时间的主持人,拍摄电视片《中国小城镇》。直到年夏,她才真正开始下海,担任“今日新闻广告有限公司”艺术总监及“常州先奇影视制作中心”董事长。张斌说,像杜宪这样的名人当时很受商家青睐,她本身就是一道招牌。

离开央视后的杜宪差点还参演了《北京人在纽约》。当时,陈道明已经被定为剧中“大卫”的扮演者,和姜文等人已经进组。但由于各种原因,最后杜宪、陈道明一起离开了剧组。

  《北京人在纽约》的成功,也给远在匈牙利的薛飞提供了灵感。此时,摆脱了生计之忧的薛飞开始   一部名为《多瑙河·黄太阳》的20集电视连续剧由此诞生。薛飞对这部电视剧的期望值很高。可等到《多瑙河·黄太阳》年发行时,恰好赶上一些电视台推出限价政策,被薛飞预估为10万至20万一集的电视剧,突然变成了一两万元一集。最终,薛飞落下了80多万元的债务。这在当时不是一笔小数。薛飞至今都很严重的烟瘾便是在那时候犯下的:“一根接着一根,每天从早到晚都停不下来。”

  拍摄电视剧惨败后,薛飞决定回国发展。他把教育培训当成了再出发的起点。最初,他只是利用自己在播音主持方面的特长,纯粹地做技能和职业培训。但随着市场转向,他意识到人们对学历的看重,开始和学校合作。现在的薛飞,是中华女子学院艺术学院讲座教授。

年,就在薛飞回国前后,杜宪受凤凰卫视之邀,重返荧屏,担任《只有一个地球》、《穿越风沙线》、《寻找远去的家园》、《永远的三峡》等专题片主持。然而两年后,她再次从公众视野消失。直到年,外界才知道她现在的身份是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副教授。

  回归

  和20多年前每晚在万众瞩目的电视上为国家播音不同,现在的薛飞和杜宪更多地在校园一隅默默为自己发声。栖身大学校园,使他们身上多了几分传承的意味。

薛飞的老朋友张宝瑞说,这些年薛飞其实有很多机会重返电视台,他都拒绝了。“他不想太张扬,也可能包含着他的一些心酸吧。”张宝瑞说。他听闻中国传媒大学也曾邀请过薛飞回去当教授,但薛飞最终还是没有同意。

  教书之余,摄影、书法、朗诵等都是薛飞的爱好。网络上流传着很多他以“天蚕”为名朗诵的作品。张宝瑞还收藏着多年前薛飞送给他的一张CD,里面刻录了薛飞朗诵的一首诗。

  “诗的名字我忘了,很抒情的,朗诵中带了很多他经历的岁月的心酸,听得我眼泪都下来了。”张宝瑞说这首诗是薛飞在匈牙利的时候朗诵的,“他很思念自己的故乡,所以最后还是回来了。”

  在学生隋伟凌眼里,薛飞在中华女子学院艺术学院是男神一样的存在。一方面他很“酷”,“似乎没有什么拘束他的灵魂和思想,想去哪儿了就会去,想干点什么就会去做”;另一面,他又很随和,“就像一个邻家大伯,跟你有什么聊什么,讲一个笑话给他听他能笑上半天。十分的亲切,让你都不好意思不认真听他的课”。

  现在的杜宪也一样埋首课堂,低调、沉默。以前,人们提到陈道明时,会说他是杜宪的丈夫;现在,刚好反了过来,而杜宪似乎也乐意隐藏在陈道明的光环背后,如同那些流失的岁月,寂静无声。

  去年,陈道明的影迷聚集地“明阁”转发了一段杜宪寄语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艺术学院届毕业生的短片,这是近些年来杜宪少有的一段公开视频。镜头前的杜宪恬淡从容,一身素色衣服,外加一头烫得略卷的短发,让她在一如既往保持着不变本色的同时,多了几分时代赋予她的优雅。

  虽然远离公众视野多年,但薛飞和杜宪并没有被时光湮没,任何一丁点儿关于他们的动态,最后都会成为新闻。偶尔还有人在网络上贴出自己与他们中某个人的合影,以表达某种情怀。

  对于往事两人则都刻意不提。两年前,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策划出版“传媒记忆”书系,曾邀请广院77级播音班全班同学撰文。薛飞和杜宪的文章显得别具一格:薛飞全文不着一字,内文共3行,以问号和感叹号为主,逐渐加强,题目同样是一串标点符号;杜宪则写得很长、很认真,但也仅仅是回忆了自己后来在凤凰卫视工作时一次采访途中的落水经历,以及濒临死亡的那种生命体验。出于多种考虑,这本书后来是内部印刷的,没有公开发行。

  私下里,薛飞和杜宪一直保持着深厚的友情。“几年前他跟我说,他跟杜宪一个礼拜见好几次面。”张宝瑞转述。正直,善良,行事低调,不爱说话,也不爱聊往事,喜欢抽烟——这是薛飞给他留下的多年不变的印象。

  除此之外,张宝瑞最大的一个感觉是这些年薛飞苍老了很多:“他以前在中央电视台的时候是一个英俊小生的形象,现在是一个非常沧桑的中年人了,身上有很多岁月的痕迹,受苦的痕迹,但是他很坚强。”

  张宝瑞曾到薛飞家里去过。那是位于北京东四的一座老旧的大杂院,里面住了很多人。薛飞的家静守一角,面积不大,布置得很典雅。屋子中有两样东西让张宝瑞记忆犹新,一是带有佛教色彩的装饰和摆设,还有就是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照片,是薛飞跟同学们的合影,其中有杜宪——那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年代,如今被微缩、封存在像纸上。

赞赏

长按







































郑州治白癜风最好的医院
SEM/SEM(竞价)主管



转载请注明:http://www.yinghuochonga.com/lnmj/871.html


当前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