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小巷庄筱婷不做乖乖女,与林栋哲势如水火,


年,对于庄家而言,宛如一颗被命运之神做了特殊标记的年份,熠熠生辉又暗藏波澜。

棉纺厂怀揣着改善工人住房条件、激发工人劳动热情的美好愿景,慷慨解囊,对一条小巷进行了脱胎换骨般的改造,将其打造成了职工宿舍。

黄玲,这位在厂里被众人交口称赞的生产标兵,又有着悠长工龄的有力加持,这份福利自然如影随形。随着孩子们如春日幼苗般茁壮成长,一直挤在一处居住愈发显得局促。虽说分得的两间房面积不大,可恰似那精巧的麻雀,虽身形小巧,却五脏俱全,有个共用厨房,总比一无所有要强得多。

十月底的苏州,空气中好似被悄悄注入了丝丝凉意。黄玲下了白班归来,瞧见女儿庄筱婷仍伫立在筒子楼门前,不禁心生忧虑,关切问道:“筱婷,怎么在这儿站着呢?冷不冷呀?”

庄筱婷闻声转过身,她身着单薄衣衫,说话的声音也微微发颤:“妈妈,我不冷。”

“你这孩子,”黄玲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天凉了都不知道多添件衣裳,还站在风口上。”

“妈妈,我是不是……”庄筱婷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年幼的她满心疑惑,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自己也是阿爹阿婆的亲孙女,可为何他们对自己却毫无喜爱之意呢?

“怎么啦?”黄玲以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焦急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

庄筱婷摇了摇头,强忍着内心小小的委屈,说道:“我就是有点饿了。”

她那稚嫩的小手透着丝丝凉意,可被妈妈温暖的大手牵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世界上最幸福的云端。

“饿了怎么不让你爸煮碗馄饨呢?”黄玲还在门口,就忍不住埋怨起丈夫庄超英的粗心大意,“整天一门心思扑在教学上,连孩子的一口饭都顾不上。”

她对庄超英,确实积攒了不少怨言。且不说那偏心偏到了天边的公婆,单是如同吸血鬼一般的小叔子一家,就着实令人忍无可忍。好处一点都不肯少占,责任却半点都不愿承担,还动不动就拿“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古训来进行道德绑架。黄玲没少因为这些事和庄超英争吵,原本就不算深厚的感情,更是被消磨得所剩无几。和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她只能对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孩子,继续和丈夫维持着表面上相敬如宾的生活。

“爸爸去看阿公阿婆还没回来。”庄筱婷敏锐地察觉到黄玲情绪的变化,赶忙试图转移话题,“哥哥本来要给我煮的,我想等他做完习题一起吃。”

黄玲把挎包挂在一旁,探身看了看正在专心做试题的儿子,不禁欣慰地笑了:“图南,还要多久呀?”

庄图南很快就要小升初了,已然是个半大小伙子,青春期的蓬勃发育势不可挡,眼看着都比黄玲高出了不少,只是身形有些清瘦。没办法,定量就那么多,对于这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马上就好。”少年的声音里,隐隐约约开始有了些变化。

“哥哥,你嗓音好粗呀。”懵懂无知的庄筱婷忍不住笑话哥哥,“听着就像街口卖桂花糕的。”

庄图南并不在意妹妹的玩笑话,宠溺地摸了摸她那圆圆的脑袋,好脾气地回应道:“那我也去街口卖桂花糕,这样你就不用眼馋别人的了。”

庄筱婷没能领会他话里的深意,还以为哥哥嫌自己嘴馋,立刻着急地辩解:“我才不馋呢,老师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的东西,不然牙齿会烂掉。牙齿烂了就什么都吃不了啦。”

庄筱婷有个可爱的习惯,一着急解释,就像一只圆滚滚的花栗鼠,小嘴鼓鼓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又萌又带着点小凶。

庄图南被她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本正经地评价:“嗯,你们老师说得对。”说着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黄玲对兄妹俩这样的日常相处模式早已习以为常,边系着围裙边叮嘱庄图南:“图南,写完作业和筱婷先把牛奶喝了。”

“知道了,妈。”庄图南随手把书桌上的一个版画递给妹妹,哄着她:“筱,你先自己玩会儿。”

庄筱婷乖乖地点点头,接过版画,安静地坐到一旁。

她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不娇不惯,即便被阿爹阿婆区别对待,心里难过,也不曾在众人面前哭闹。黄玲常说她懂事听话,可绝非是随口说说而已。

庄筱婷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她喜爱独自一人蹲在筒子楼的石阶上仰望星空。满天繁星闪烁,恰似小人书里描绘的漫漫银河,神秘而又充满诱惑。有时候,她会幻想自己化作一只轻盈的萤火虫,飞向夜空,继而变成一颗璀璨的星星,这样筒子楼里的爸妈和哥哥一抬头就能瞧见她。

可又害怕一旦离去,就再也变不回庄筱婷,那她又该成为谁的星星呢?一时间,心里酸涩交织,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怎么哭了?”庄超英刚迈进家门,就看见女儿满脸泪痕,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庄筱婷回过神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瓮声瓮气地说:“爸爸,你怎么才回来呀?”

庄超英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回来晚了在闹别扭,不免端起家长的威严架子,略带严厉地教育她:“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非得爸妈时刻陪着吗?叫你在阿爹阿婆那儿多待一会儿,你脚下跟装了弹簧似的,转眼就跑回家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庄筱婷很少被庄超英这样训斥,满心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顶撞道:“阿爹阿婆又不喜欢我,我才不想去!”庄超英难以置信,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如此直白地表达不满,内心除了震惊,更多的是面子上挂不住。他一家之主的权威,再一次遭受了挑战。

之前是爱人黄玲,对他多年来贴补父母一事颇有意见,已经不止一次态度坚决地让他停止。

庄超英可不觉得自己是愚孝,黄玲给他扣上一顶愚孝的帽子,在他看来实在是小题大做。从小到大,他所接受的教育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人就该不分彼此,相互扶持,家族才能繁荣昌盛。黄玲可以不理解他,但这莫须有的罪名,他绝不能平白无故地承担。

如今连年幼的女儿都敢跟他顶嘴,庄超英顿时火冒三丈,板着脸问道:“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庄图南站到妹妹身前,说道:“爸,筱婷还小,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您别怪她。”

庄超英越发困惑了,在他心里,儿子图南青出于蓝,理应更加认同他的观念才对。

他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缓缓坐下,说话的语气也低沉了几分:“算了,跟你们说不清楚。”

庄筱婷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心里害怕极了,手指甲都快被抠秃了。

黄玲临时有事外出了一趟,并不知晓刚才发生的这场风波。只是感觉屋内的气氛有些异样,父子三人都默不作声,安静得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来搭把手。”她招呼庄超英,“以为你不回来吃饭,没煮你的。馄饨还有,你想吃多少我再去煮。”庄超英没有回应,伸手接过黄玲手中的搪瓷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面上还零星漂浮着些紫菜和虾皮。“问你话呢。”黄玲倒好饺子醋,看了一眼情绪反常的庄超英,“魂儿还没回来呢?”庄超英白了她一眼,有些赌气地说:“不用管我,我不饿。”

黄玲笑了笑,“稀奇事儿,明天太阳估计得从西边出来。你把孩子们扔在这儿不管,这么晚才回来,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发起火来了。”

她招呼图南:“你们先吃,今天馄饨管够。”

庄图南眼睛一亮:“妈,你不是说虾皮没多少了吗,今天怎么放了这么多?”

“妈今天高兴。”黄玲盛了一碗递给筱婷,“今天咱们家有件大喜事。”

“什么大喜事?”庄筱婷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

黄玲也不隐瞒,对孩子们和盘托出:“棉纺厂分的房子确定下来了,我们家分了两间。虽说不大,但总算有了个安稳的落脚之处。以后筱婷就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

“真的吗?”庄筱婷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分的房子就是我们的了吗?”

“那倒不是,”黄玲亲昵地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小小年纪,想得还挺美。不过,妈和你想的一样美。”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先别笑。”庄超英给她泼了盆冷水,“咱们的邻居是宋莹,她既是厂花,也是厂霸。听说这人特别泼辣,不好相处。”

黄玲点了点头:“人确实是难相处了些,不过再怎么霸道也得讲理吧,有理走遍天下,我怕什么。”

“也是,我们就平常心对待吧。”

庄超英本不是爱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人,实在是宋莹名声在外,但凡和棉纺厂有过接触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她的。“宋莹阿姨的儿子和我是同学,”庄筱婷难得嫌弃谁,“他特别调皮,好动还爱招惹别人。”庄超英对此倒是很理解:“男孩子没几个不调皮的,只要别太过分就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几句家常话的工夫,庄图南的碗已经见底了。

他现在正是能把父母吃穷的年纪,为此黄玲没少为定量的事发愁。

“过年前就可以搬。”黄玲也想尽快搬过去,“到时候找个空闲时间,我们就搬。”

“还是晚两天吧。”庄超英说得含糊其辞,“过阵子我有要紧的事,需要外出一段时间。”

“什么要紧的事?”黄玲像是随口一问,也没等他回答,“你不在也没关系,图南能帮忙。”等吃完饭孩子们都睡下了,庄超英才和黄玲提起高考阅卷的事。

庄超英对这个机会既感到诚惶诚恐,又满心期待。他只是个中专生,对大学一直充满了向往,对高考更是怀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情。时隔十年的第一次高考,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消息刚一传出,就在青年中掀起了一股学习上进的热潮。

庄超英也深受感染,如果不是人到中年,肩上担负着沉重的家庭重担,他都恨不得去参加高考。庄超英是典型的受传统儒家文化熏陶长大的工人家庭孩子,做事循规蹈矩,爱面子,重承诺,思想上有着很重的枷锁。

作为庄家长子,他上要对父母尽赡养的义务,下要对弟弟妹妹履行帮扶的责任。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都是自己分内之事。

这次高考阅卷的任务,对他来说同样义不容辞,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受之有愧。

黄玲的想法则简单得多:“机会来了就抓住,国家如此重视文化教育,恢复高考就是为了培养人才,你这也算是间接出了份力。积了大德啦。”

这话恰似一阵春风,吹进了庄超英的心田,让他既爱听又深感受用。他生怕惊扰了熟睡中的筱婷,刻意压低嗓音,如同在守护一个珍贵的秘密,“确实是桩大好事,你有所不知,自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整个学校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活力,气氛都焕然一新。已经有人前来向我打探,说找个合适的时机,要来向我请教备考的问题。”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脸上的担忧清晰可见,“可咱们就这么一间屋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寻,这可如何是好。”

“人家一说,你就立马应承下来了?”黄玲轻轻扯了扯庄超英的衣袖,两人面对面,目光交汇,“那些人恐怕连怎么报名、怎么备考都毫无头绪,你难道要像照顾婴儿般,一点点手把手地教?咱们家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儿,图南和筱婷肯定会受到影响。”

庄超英完全理解黄玲的抱怨,起初他也萌生过拒绝的念头。但高考对于众多人而言,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宝贵契机,况且又都是邻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难以把话说得太决绝。

他努力安抚着黄玲,试图让她宽心,“我让他们年后再来,等搬到巷子里,空间宽敞些,就方便多了。”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黄玲也不再多言。

第二天,庄筱婷睡眼惺忪地从睡梦中醒来,却不见庄超英的身影,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道:“爸爸去哪儿了?”

“你爸爸出差去了。”黄玲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管尚未开封的牙膏,顺手将旧牙膏皮轻轻放在窗台上。

“啊?”庄筱婷微微一愣,心中涌起一丝失落,“马上就要过年了,爸爸能赶回来吗?”

“离过年还早着呢。”黄玲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你是不是恨不得明天就过年呀?”

庄筱婷哪里肯承认,急忙辩驳道:“我只是想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一起过年。”

“你这小机灵鬼。”黄玲嘴上这般说着,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泛起一丝酸涩。她又怎会不明白女儿为何如此期待过年。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过年是一年中吃穿最为富足的时候,平日里生活拮据,处处精打细算,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过年的短暂时光里。

其实,她和庄超英的收入并不算少,养活一家四口本是绰绰有余。然而,庄超英每个月都要拿出一部分工资,交给父母,平日里还时不时地补贴家里,真正能用到他们这个小家庭的钱,实在是少之又少。

令人欣慰的是,孩子们都十分懂事,从不与他人攀比,也从不主动索要东西。可正是因为如此,黄玲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满是心疼。

黄玲暗自打算,年后找个合适的时间,与庄超英坦诚地谈一谈。她决定彻底打破这层窗户纸,和他把利弊分析得明明白白。作为女人,她愿意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但孩子们不应该被无端卷入这些琐事之中,平白受苦。

特别是筱婷,她绝不能让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艰难道路。

庄筱婷第一次见到林栋哲的妈妈宋莹时,就被她深深吸引,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在此之前,她一直天真地以为,别人的妈妈和自己的妈妈并无太大差别。都是常年穿着朴素的衣物,偶尔喜欢唠叨几句,在儿女面前是慈祥的母亲,面对丈夫时也尽量保持心平气和。

然而,宋莹却截然不同。她看起来比黄玲年轻许多,还十分时髦,一头精致的烫发,洋气又新潮,身材高挑挺拔,就连衣服上的花色都别具一格,与众不同,说是挂历上走下来的时尚模特也毫不为过。

庄筱婷在心里暗暗嘀咕,林栋哲怎么和他妈妈一点儿都不像呢?

“哎呦,玲姐,你们可算来了。”宋莹的声音清脆响亮,透着满满的热情。她快步上前,几步就走到庄筱婷面前,接过她手里的暖水瓶,又和善地摸了摸她的头,夸赞道:“筱婷真乖,这么小就懂得帮妈妈做事。还有图南,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玲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庄筱婷本就是个对美好事物毫无抵抗力的颜控,面对这么漂亮的阿姨如此真诚地夸赞自己,心里的那道防线瞬间就松动了不少。

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宋阿姨。”

“这孩子真懂事。”宋莹从兜里掏出几个糖果,递到庄筱婷面前,还特意嘱咐道:“筱婷,你自己吃,可别给林栋哲。”

黄玲见状,想要阻拦,“糖可不能多吃。”她脸皮薄,无端接受别人的好处,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宋莹却满不在乎,笑着说:“偶尔吃两颗没什么大碍。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玲姐你可千万别见外哦。”她一口一个玲姐,叫得无比亲切,黄玲也不再拘谨,笑着回应:“那以后就请你和林工多多关照了。”

“必须的呀。”宋莹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把小物件往屋里搬,还扯着嗓子喊帮手:“武峰,快过来帮忙。”话音刚落,林武峰就从隔壁走了出来。

他的身形和庄超英差不多,但五官轮廓更加深邃分明,看起来也更加挺拔俊朗。与宋莹的热情外向不同,林武峰稍显内敛含蓄,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的缘故,脸上带着几分严肃,不苟言笑。

他对着黄玲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接过庄图南手里的木制饭桌,说道:“这个我来搬,门太窄,容易碰着。”

“谢谢林叔叔。”

“客气什么。”林武峰正值壮年,身强力壮,搬些重物对他来说,比小孩子可要轻松自如得多。不得不说,男女的生理结构差异确实十分明显。好几件重家具,黄玲和庄图南一起抬都显得吃力,林武峰一个人却不多会儿就全部搬完了。

黄玲暗自庆幸,传说中的厂花并没有那么难以相处。起码宋莹给她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为人十分热心肠。

她让庄图南去厨房烧壶水,然后对宋莹夫妇感激地说道:“今天多亏有你们帮忙,不然我们娘儿仨可要忙到天黑去了。”

“玲姐你太客气了,庄老师不在家,我们搭把手是应该的。”林武峰听说了庄超英出差的事,只是没想到会去这么久,连搬家都没能赶回来。

黄玲正要回话,突然听到庄筱婷“啊”地尖叫了一声,她急忙快步走出门,焦急地问道:“筱婷,怎么了?”

庄筱婷此刻满心懊悔,真不该听林栋哲的建议,和他一起玩耍。这个捣蛋鬼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实在是太讨人厌了!她向闻声赶来的宋莹夫妇告状:“宋阿姨,林栋哲在铅笔盒里放虫子,还骗我去摸。”

宋莹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怒声说道:“这个调皮鬼,就没有一天能安分下来。我早就交代他了,筱婷是妹妹,以后要和图南哥一起好好保护妹妹。合着他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他!”说着就要往自家屋里冲去,被黄玲一把拉住了。

黄玲可不想把事情闹大,搬家第一天就传出两家孩子闹矛盾的事儿,以后还怎么和和气气地相处呢。

“小男孩儿是要调皮一些,图南像栋哲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调皮捣蛋。你别把这事儿想得太严重了,说他两句就行了。”

宋莹是个对孩子要求严格的虎妈,而林武峰虽然称不上是猫爸,但平时对林栋哲的小过错大多采取宽容的态度,只要不太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情况不同,新邻居刚搬来,林栋哲就捣蛋闯祸,林武峰决定借此机会,让他好好长点教训。

“林栋哲,你先出来。”

或许是平日里林武峰总是一副慈父的形象,偶尔严肃一回,连宋莹都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黄玲赶忙劝他:“林工,你别太严肃了,可别把孩子吓着了。”

“放心吧玲姐,我心里有数。”

林栋哲还浑然不知暴风雨即将来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就走了出来。他也不知道随了谁,脸蛋圆圆的,皮肤却很白皙,眼睛又大又明亮,看起来还有点萌萌的。

“爸爸,你叫我有什么事儿呀?”他嘴里还含着一颗糖,显然是庄筱婷给的。

宋莹朝着林武峰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爸爸现在心情不太好。

林栋哲机灵得很,立马就明白是庄筱婷告了状。他倒也不生气,能屈能伸,立刻说道:“对不起筱婷,我不该拿虫子吓唬你。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说着还对着庄筱婷深深地鞠了一躬。

黄玲差点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逗得笑出声,看来这孩子平时没少调皮捣蛋,连应对的套路都轻车熟路了。

宋莹也被儿子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但一码归一码,她还是狠狠地瞪了林栋哲一眼。

林武峰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林栋哲的那些小心思,他比谁都清楚。这孩子以为随便认个错就能蒙混过关,那可不行,犯了错就得好好受罚。

“再好好想想,你错在哪儿了?”

知父莫若子,林栋哲哪里见过这么不依不饶的爸爸,他本能地意识到,今天决定他命运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他在心里暗自叫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爸爸妈妈和黄阿姨都在忙着搬东西,我不应该帮倒忙,还吓唬筱婷。”

黄玲见他说得诚恳,便拉过女儿,问道:“筱婷,栋哲的道歉你接受吗?”

庄筱婷也没想到林武峰会如此严肃地对待这件事,有些发愣地点了点头。

“林栋哲,不准再有下次。”

宋莹说完,又对着庄筱婷温柔地笑了笑,“筱婷,以后他要是再捉弄你,你直接跟阿姨说,我来收拾他。”

“林叔叔、宋阿姨,进屋喝杯热茶吧。”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庄图南已经悄无声息地泡好了几杯茶。

“图南真是懂事。”宋莹感慨道,“林栋哲将来要是有你一半稳重,我跟你林叔叔都得烧高香了。”说着,她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今年苏州的冬天仿佛格外寒冷,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般刮过脸颊。

庄筱婷赖床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了。

黄玲上夜班还没回来,今天她要和林栋哲一起上学。这是两家事先商量好的,谁家方便就顺带接送另一家的孩子,这在没有老人帮忙的双职工家庭里十分常见。

林栋哲十分钟前就来敲门叫她了,庄筱婷不好意思让林武峰等太久,只好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庄图南已经出门了,锅里的早饭还冒着热气。庄筱婷正要伸手去拿米糕,却被突然闯进来的林栋哲吓了一大跳。

她埋怨道:“你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啊?”

林栋哲一脸委屈,递了瓶牛奶给她,“我平时就是这么走路的,又不是故意不出声。”

“我不要。”庄筱婷咬了一口米糕,“我家有牛奶。”

“我爸爸说今天很冷,喝了牛奶才暖和。”

庄筱婷不为所动,“我穿了棉袄,新棉花做的,可厚了。”

“那也冷。”林栋哲坚持着,“你就喝了吧。”他眼巴巴地看着庄筱婷,“不然我妈妈又要说我了。”

庄筱婷疑惑不解,“宋阿姨为什么要说你?”

林栋哲没有正面回答,把牛奶放到她手里后,转身就走。

“干什么呀。”庄筱婷看着手里的牛奶,满心疑惑,“他把牛奶给我了,自己喝什么?”

在庄筱婷的心里,她和林栋哲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像孔融让梨那样互相谦让的程度。虽然黄玲千叮万嘱,不要把对林栋哲的嫌弃表露在脸上,但她始终忘不了林栋哲穿着破洞裤子,在巷子里四处乱窜时那邋遢的模样。

等她吃完饭,林武峰和林栋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庄筱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林叔叔,我起晚了,对不起。”

林武峰对孩子向来和蔼宽厚,更何况是又乖巧又懂事的庄筱婷,他温和地笑着说:“你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重呢?我们也刚出门。”他随意地指了下林栋哲,“你看这小子,衣服还没穿好呢。”

林栋哲不知为何,第一次觉得有些害羞窘迫,扣着扣子的小手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好半天才把扣子扣好。

他埋怨地看了一眼林武峰,怪他爸在外人面前揭露自己的短处,还嘴硬道:“你还怪我?明明是你这个当家长的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他的话听起来委屈极了,“冬天的衣服本来就不好穿,你不帮我,还怪我。”

林武峰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套歪理,似乎还真被他说动了,“好,是我的错。”他示意林栋哲爬上后车座,又单手轻松地抱起庄筱婷,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就这样出发了。

小巷离学校并不算远,林武峰把两人送到学校后,还要赶回厂里上班。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又是同济大学的高材生,深受厂里的重视。由于家庭原因,他从小就不得不肩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工作以后更是没少补贴家里。好在弟弟妹妹都很争气,陆续都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与同龄人相比,他结婚比较晚,因此林栋哲对他来说,也算是老来得子。林武峰原本就是温和宽厚、性情平和的人,与稍显泼辣强势的宋莹倒也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宋莹人长得漂亮,工作也尽心尽力,都说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对林武峰来说,宋莹哪哪儿都好。

这种夫妻恩爱的家庭,一般对孩子的管束就不会那么严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栋哲是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没有被过多的条条框框所束缚。当然,这也导致在一些细节上,可能会有所疏忽。

比如,他的棉鞋脏了,还依旧穿着。

庄筱婷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懂得委婉含蓄地表达,直截了当地问道:“林栋哲,你只有一双棉鞋吗?”

“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穿脏掉的鞋子?”她指着他的右脚,“四周都黑了。”

林栋哲却满不在乎,“我妈说等天气彻底晴了再换干净的,不然换了还是会脏。”庄筱婷实在不理解宋莹的这种逻辑,明明她自己每天都穿得干净漂亮。

“筱婷快点儿,打上课铃了。”林栋哲说着,拉着庄筱婷就往教室里跑去。

好在两人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及时赶到了座位上。

林栋哲的座位离庄筱婷的有点远,一是因为两人的学习成绩有差距,二是林栋哲实在是太调皮好动了。课堂上,他小动作不断,还总爱招惹同学。各科老师都被他弄得头疼不已,班主任更是三番五次地警告,如果再这么调皮捣蛋,不思进取,就要请家长。

林栋哲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对请家长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根本不把这些警告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

班主任双手稳稳地抱着一摞作业本,面色阴沉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眼神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子,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声音冷峻地说道:“谁的作业没交,自己主动站起来,别等着我点名。”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没有一个人回应,仿佛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

班主任倒也沉得住气,不紧不慢地说:“什么时候有人主动承认,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上课,我有的是时间等。”

学生们见状,开始像一群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甚至还交头接耳,互相猜测到底是谁没交作业。

林栋哲的内心此刻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赶紧站起来承认,另一个却说再等等看,他犹豫再三,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站起来。

庄筱婷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预感,她隐隐猜到没交作业的就是林栋哲,于是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林栋哲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老师,是我的作业没交。”

班主任双手撑在讲桌上,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问道:“为什么不交作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忘记写了。”林栋哲挠了挠头,声音有些心虚。

这借口也太敷衍了,亏他想得出来,庄筱婷心里暗自吐槽。她坐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可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宋莹阿姨和林叔叔难道都不监督林栋哲的功课吗?在她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她的爸妈,除了工作,几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她和哥哥的学习上。

哥哥从小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爸妈对他寄予了厚望,连带着对她也要求十分严格。庄筱婷虽然年纪还小,但她心里很清楚,爸妈对她充满了期待,她最害怕看到爸妈对她失望的眼神。

“叫你爸妈来学校一趟,我要和他们好好聊聊。”班主任的话,像一道惊雷,打断了庄筱婷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庄筱婷竟然有些替林栋哲担心起来。宋莹阿姨的脾气可不像她妈妈那么温和,一旦发起火来,很难有人能劝得住,林栋哲说不定要挨揍了。可当事人林栋哲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他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老师!”这一下,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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